晚风习习
橘涂/文
几场雨过后,城市就入夏了。
傍晚六七点钟,从办公大楼走出来,扑面而来的已是夏天的气息。长长的巷子,石头堆砌的矮墙,蔓延攀爬着的植物,幽暗的光,还没来得及点亮的路灯,一寸寸渐长的影子,虫鸣声……一阵风吹来,吹起鬓边的发,轻轻的,有些微凉。再没有另外一个季节,会让人如此贪恋一天中稍纵即逝的这一刻。晚风习习,清清凉凉。走过一个路口,又走过一个路口,什么都不想,无比惬意……
“散步去吗?”五一假期过后,气温开始一点点地回升。和朋友一起吃完晚饭后,本打算各自打车回家,却因为迎面而来的温柔晚风,决定走一段路。
感觉不同季节之间交替的微妙处,往往在不同的时间段:从冬天到春天,是早晨;从春天到夏天,则是黄昏入夜时分。季节的交替,就像两队交班人马,狭路相逢:风,交替风;光,交替光;空气,交替空气……你会发现,在那一时刻里,季节的变迁被衬托得格外分明。
比方这个时节,路灯下的氛围就和之前是不一样的。寒冷的夜里,灯光是凛冽的,白亮亮的。而到了此时,路灯的灯光被包裹着一层带着潮湿感的温暖光晕,透着一种柔软。那光晕与空气,与人行道树下的光影,与路旁人们的三言两语,与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……一起融合成一个初夏的毛球,贴着人刚刚裸露出来的肌肤,舒适而温暖。
初夏的风吹拂着,像极了十七岁时的那次怦然心动。傍晚,并肩走在路上的两个背影,互相不说一句话,一步一步走着,简单,纯粹,美好。想起木心在《五月》里写:“你这样吹过,清凉,柔和。再吹过来的,我知道不是你了。”
初夏的晚风是带着花香的,人们闻到花香总是先于看到花开。
那一年初夏,我和爱人第一次回乡下老家,在铺满童年回忆的小路上散步。晚风拂过,清香扑面而来。他问:“什么花的香气这么好闻?”我说:“是橘子花。”路边是一大片橘园,却因为夜幕低垂,什么都看不清。直到最后,他都没有看清橘子树开花的样子,但那一阵花香,成为他心头挥之不去的记忆,在之后的日子里常常提起。记忆中,有晚风,有花香。
初夏的花香,有一种“恰如其分”的感觉,不清冷,也不妖艳,既不疏离,也不过分亲近,像是一名教养很好的邻家女孩,懂得待人接物的分寸,懂得浅浅淡淡的美好。
朋友说,前一阵子在家附近的道路上散步,常常能闻到一阵阵莫名的花香,若隐若现,轻轻淡淡的。很长一段时间,她都在寻找那香气的来源,最后发现,是老槐树开花了。槐花,像一个清丽女子的名字。
小区里一楼人家院外的金银花,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金花挨着银花,微风里,香气习习,让我想起远方的故乡,想起夏天奶奶插在玻璃杯里的白色栀子花。在这个季节,在初夏的晚风中,北方和南方让人恍惚分不清。
歌曲《晚风》中有这样一句歌词:“不愿意看到你朦胧泪眼,我就变成了晚风。”写得多妙啊,我们常常习惯将物比拟为人,但很少将人往物的方向去比拟。这句歌词里,“我变成了晚风”——因为你,我想变成一阵晚风。晚风温柔,温柔地拂去爱人的眼泪。
喜欢晚风的人,大约都是内心柔软的人吧。季羡林在文章里写:“晚上吃过饭后,就搬了椅子坐在海棠树下乘凉,从叶子的空隙处看到灰色的天空,上面嵌着一颗一颗的星。结在海棠树下檐边中间的蜘蛛网,借了星星的微光,把影子投在天幕上。一切都是这样静。这时候,自己往往什么都不想,只让睡意轻轻地压上眉头。”他说:“我们从现在起,要仔仔细细地过日子了。”
晚风习习,感受晚风恰到好处的抚摸,任晚风抚平心中的焦虑和烦扰。晚风习习,什么都不必想,只看江面上的波光就好,只望天边微醺的夜色就好……
本文题图作者:画个插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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