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树屯里说柳树

周吉福/文

我的家乡柳树屯的名字由来,据说与柳树有关。在屯子里,放眼四望,周围都是柳树——山坡沟壑长满了柳树,道边河岸排列着柳树。屯子里也有其他的树种,像榆树、柞树、桦树等,但是这些树与柳树相比,从数量上就明显地败下阵来。它们势单力孤,小心翼翼地生长在屯子的角落里。

屯子中央有一棵大柳树,从我记事起,就见过这棵大柳树。我们七八个小孩子,手拉手环绕大柳树,有时都无法合拢。大柳树粗大的树干上缠满了红绸子,早些时候缠上去的红绸子褪色了,又有新的红绸子缠上去。小孩子们虽然不懂事,但也模模糊糊地知道,这些红绸子象征着人们的美好愿望。

我慢慢地长大了,经历了从青年到中年的过渡,这课大柳树也变得更加老态龙钟。大柳树树干上的树皮皴裂,沟壑纵横,树冠中间也开始出现干枯的枝丫。但大柳树会“枯木逢春”,在干枯的树丫上再发新枝。它的树冠依然遮天蔽日,树根的根须有很多裸露在地面,纵横交错,四通八达。那些根须像是大柳树的血管,流淌着顽强不屈的生命液体。

我记得,大柳树上曾经悬挂过一口大钟。那是一米长、直径一尺的一根铸铁管,管壁有两厘米厚。树干上还挂着一把大锤。大锤敲击在铸铁管上发出的声音,仿佛可以让大地都有轻微的颤动,那回荡的余音足可以绕屯三日。

老家的每一条乡路,不管是笔直的大道,还是蜿蜒的小路,隔一段距离就被栽植上了柳树。而且,柳树的造型也有统一的设计和修剪:有的道路两侧的柳树造型统一,突出整齐和谐的特点;有的道路两侧的柳树,则任其自由生长,保持自然生态的特点。此外,还在柳树下栽种了百日菊。百日菊也叫“步步登高花”,花期长,能从5月下旬一直绽放到10月。天气已经冷下来了,但百日菊的颜色依然艳丽。人们行走在乡路上,头上有柳枝轻抚面颊,脚下则花团锦簇,香气扑鼻,怎能不心旷神怡呢?行走在河岸上,手扶垂下的万条“绿丝绦”,观河边摇曳的芦花,有兴致的人不由得唱上一段:“芦花放,稻谷香,岸柳成行……”

柳树屯有两条大沟,沟宽50多米,沟长1000多米,一直延伸到东边大砬子山的下边。沟里边也长满柳树,所以屯里人把这两条沟叫作“柳条沟”。这两条柳条沟曾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乐园。我们用柳树的枝条编成柳条圈,戴在头上捉迷藏,用木棍当武器玩“好人抓坏人”的游戏。

当春天到来,柳枝发芽的时候,我们折下嫩嫩的柳枝,用手轻轻扭动柳皮,抽出木芯,做成“叫叫儿”。吹“叫叫儿”发出的“吱吱哇哇”的声音,响彻了整个柳条沟。

乡亲们则把柳条沟作为生财之地。他们把那些笔直的、长长的柳树枝条割下来,用来给黄瓜秧和豆角秧的生长作架条用;把那些比筷子粗一点的柳树枝条割下来,编成柳条大筐。柳条大筐呈长方形,四面拐角被编成椭圆形。乡亲们把采摘下来的蔬菜,装在柳条大筐里,用马车运送到蔬菜调拨站,让蔬菜走进城里人家的厨房。

我们屯里有很多柳树枝条编织高手。编织柳树枝条需要很高的技术含量,从柳树枝条的粗细到柔韧度的选择上,都需要认真把控。俗话说“编筐窝篓,全在收口”,编织柳树枝条的难度都在收口上。编织高手需要恰到好处地做到“收好口”。我曾学过用柳树枝条编土篮子。在收口的最后一道工序上,我跟屯子里的编织师傅,学了几天才学会。当我成功地编出一个土篮子时,那种成就感让我陶醉了好多天。

柳树枝条割断的根部,在第二年的春天,会发出很多新芽。这些新芽一年就会长得很高很壮,其顽强的生命力和生长速度让人惊讶。为了让柳树的枝条快速繁殖,乡亲们会有计划地根据需要,收割柳条沟里的柳树枝条。

柳条沟里的柳树下还生长着很多蘑菇,我们称之为“柳树菇”。将采摘下来的柳树菇,用水焯一下炒着吃,味道极鲜美。也可以把采摘下来的柳树菇晒干,然后保存起来,日后再食用,同样是一道舌尖上的美食。柳树菇是柳树屯的当家名菜。在柳树屯,有客人来,餐桌上准有柳树菇这道菜。

如今,老家柳树屯还有了酒厂,正在筹划着以柳树为载体的白酒品牌商标策划。乡亲们现在除了用柳树枝条编织柳条大筐和土篮子之外,还将柳树枝条扒皮,将白白的木芯编织成双耳小筐、小簸箕、小提篮等精美的工艺品。

离开家乡柳树屯好多年了,但是家乡的一切在我的心里,依然那么清晰、亲切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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