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同治六年（1867年），吉林城扩建，在新城墙上开辟了八座城门，自西向东依次为迎恩门、福绥门、德胜门、致和门、北极门、巴尔虎门、朝阳门、东莱门。这些城门的取名，不仅与环境位置契合，还考虑了功能沿革及风水方面的避讳。同时，这些城门的一些旧称也没有被完全舍弃，如朝阳门保留了“大东门”的俗称，东莱门保留了“小东门”的俗称，福绥门则“新旧结合”，有了“水门洞子”的俗称。

一

福绥门是清同治六年吉林城新建的城门。据说，“福绥”之称出自《诗经·小雅》中“君子万年，福禄绥之”一句。“福”为福气、福祉的意思，“绥”有安定、安好的意思。两字相连，寓意福祉安定于此处。历史上，福绥门一带由上古松花江水道遗迹形成许多坑塘泡泽，地势总体上是低洼易涝的。如今，沿北京路西行，过了越山路后，直至福绥门旧址处的加油站一段，路面仍然显现逐渐下降的特征。

福绥门位于吉林城西侧三座城门的中间位置。旧时，人们循五行八卦之说，称福绥门居正西，是八卦的“兑”位，其卦象为“泽”。“兑”位按五行来说属“金”，代表富足；卦象“泽”为“水”，有雨露滋润的意思。将城门取名“福绥”，是借卦象之“泽”与地面泡“泽”的谐音，润滋“兑”位，以得福祉、求安定。

在清代吉林城的城门中，福绥门的等级并不高。与致和门一样，福绥门也是没有城楼的门洞子（平门），史料中甚至没有记载这两座城门的大小，而其他城门都有“门高五丈、门宽一丈五尺”等记载。不过，搜寻历史，除了吉林城以外，目前尚未发现别处有与福绥门同名同义的城门，甚至用“福绥”作为地名的地方也不多，稍有名气的只有北京市的“福绥境”。这使福绥门自出现起，就带有独属于吉林城的地方特色。

二

无论是地貌情形，还是五行八卦之说，福绥门都与“水”有着不解之缘。有资料说：“大凡一座古城，总要有一个汲水、排水的城门。按照五行方位，西方‘壬癸’属水位，所以水门都要修建在城的西面。”对于这个说法，笔者认同前半部分，即每座古城总要有一个汲水、排水的城门；对后半部分则有不同的意见，即水门不一定都要修建在城的西面。民俗学认为，地分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”五行，西方是庚辛金，并非是壬癸水。壬癸水应在正北“坎”位。正因此，清代，才在吉林城北面的玄天岭修建“坎”卦石以避火。古人不可能在水灾频繁的江畔城市“水上加水”，将“水溢”的寓意赋予本就易涝的西侧城门。目前，国内一些古城的水门大多修建在八卦的“离”火位，即城墙的南侧。

至于汲水、排水的专用城门，在吉林城的地方历史上无明确的记载。清同治六年之前，老城西侧只在西大街的尽头建有一座“西门”。此门并无汲水、排水的记载。扩建吉林城之后，西侧城墙外延，修建了迎恩门、福绥门、德胜门。三座城门中，德胜门和迎恩门均不是专门汲水、排水的水门，而是通衢大门，福绥门倒是与排水有关系。

史载，吉林城初建时，分为内（木）城和外（土）城。外城内有一些天然或人工形成的水道，如牛马行、河南街一带的小河沟就属于天然水道。史料记载，内城“松木墙外周围有池子”（大约一丈宽，折合公制单位，超过3米）则属于人工水道。据我市文史专家关云蛟考证，在福绥门附近，外城的土墙上曾开有排污孔洞，有沟渠汇聚城内污水，然后由此处排出城外。排污孔洞形似起拱门洞，大小形状与住宅的房门相仿，但没有门扇，只以木栅栏隔挡。

排水沟渠在吉林城中的走向未见明确的记载，只是在一些图文资料中展示了两条线索：一是福绥门内曾有较宽的明沟（可能是早期的河道或护城河），此处在晚清时有一座跨沟的桥梁（疑似为《吉林外纪》中记载的遵法板桥，桥梁所在地即今天与北京路相交的桥头胡同）；二是在福绥门内北侧城墙根，曾残留一个狭长的排污臭水泡子，俗称“黑河沿儿”（今市七中西侧顺城街7号楼一带）。这两处河沟应该是相通交汇在土墙排污孔洞附近。清同治六年，吉林将军富明阿、副都统富尔逊主持扩建吉林城时，旧土墙排污孔洞附近被扩建成福绥门。尽管旧时的功能已不存在，但城内临近福绥门的水道尚存，故而福绥门也被叫作“水门”。又因此门没有城楼，故而坊间俗称其为“水门洞子”。

三

自修建福绥门起，城门内外就成为吉林城的繁华地段。一条因城门而得名的福绥街，贯穿城门内外。在城门内的福绥街两侧，清代有“东升当”“会全号”“马碾房”等知名商号。城门内侧的福绥街极短，东端在“桥头”与吉林城早期的闹市——“翠花胡同”“财神庙胡同”相接。清末民初时，“翠花胡同”是吉林地区棉纺印染作坊云集的地方，其中的许家作坊在民国初年发展成为影响后世的裕华工厂。“财神庙胡同”内，钱庄、当铺林立，是清代直至民国前期，吉林城内显赫的“金融街”。东北最大的私人银行——功成银行，就是在这条胡同内完成了由旧式钱庄向现代银行的蝶变。随着吉林城的城市经济不断壮大，文化事业也蓬勃发展。晚清时，福绥门内出现了吉林城最具盛名的戏剧表演场所——丹桂茶园。

以福绥门内马碾坊为岔口，福绥街北侧有一条重要的道路。不过，那里并没有工商业繁盛、市井气喧闹的街景。清代，这条道路（民国时期，改为“吉林县胡同”，清代时的称呼不详）上设有吉林府、吉林鸟枪营关防处、吉林经历厅三处重要衙署的办公场所。进入民国时期，这里的衙署更张为吉林县、旗务处等新机构。无论是在清代还是民国时期，福绥门北侧这条街道的影响力都不亚于省府所在地江沿街、军司所在地巴尔虎门街，是吉林城内一条重要的“衙门街”。

与德胜门、迎恩门外始终人烟稠密、商贾聚集不同，福绥门在建成之初，城门外原本有些荒凉。其北部的漫岗上，是清代中期重臣富德家族巨大的墓园。由晚清开始，福绥门外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开发，许多高官富户将住宅修建在这里。其中位于福绥门外、顺城街（今北京路）路西，有一处颇奢华的两进青砖大四合院。

上世纪五十年代，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学生张驭寰，曾在《吉林民居》一书中记述了他实地考察这座老宅时的所见：“门房建成五间，院内宽大而舒朗，后部庞大的后花园里，种植了许多花木。在花园的东侧，建有两层带廊的绣楼三间，以供家人登临眺望之用。前后房屋宽大，举架高昂，有气象森严的感觉。各房都做游廊，且用挑檐式檐子承担两端，没有廊墙，不经二门也可出入，这是环屋游廊的特点……住宅内的台阶用汉白玉做成，在垂带石面上有卧狮浮雕，甚为精美……大门采用硬山式铃铛脊，排山墙面开六角形窗子，也是精致的佳例……”

这座老宅就是抗日名将冯占海在吉林城的故居。当年，他随张作相来到吉林城，选择住宅时，一下子就被旗人地主恩祥住宅门前的大影壁墙吸引了目光。这面影壁墙磨砖对缝，灌浆到顶，坚固如水泥捣制。同时，影壁墙上雕花精美，使用了比浮雕、透雕更繁复的镂空雕，即所谓的“穿枝过梗”。雕刻的内容不仅有繁花柔枝，还有一些戏剧场景，人物惟妙惟肖。冯占海欣然付款，购得这座宅院。遗憾的是，日伪统治时期，反动当局拆除旧城墙、城门，拓宽顺城街道路时，这座精美的影壁墙被以有碍交通为名拆除。

四

新中国成立后，福绥门附近虽然仍长期保留着起伏不平的地貌，但其周边街景有了很大的变化。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，在工业化浪潮中，不论是旧日的福绥街，还是“翠花胡同”“财神庙胡同”，大小工厂成为街路两旁的主角。后来，北京路向西拓展，先后吞并了“财神庙胡同”（曾被扩入福绥街）和顺城街南段，“福绥”之称的影响力被大大削弱，反倒是“水门洞子”这一俗称延续下来。

1992年，面积达一万多平方米的五层商场——吉林市小商品批发商场，在福绥门旧址附近落成。这家商场不仅自身经营红火，还带动了周边的商业迅速发展。当时，福绥街向南，与松江路贯通。在新修的南段道路两侧，各种小食品、化妆品、洗化用品店铺鳞次栉比。道路上，人潮涌动，车辆川流不息，成为一条很有特色的商业街。在市民的口中，将这处新崛起的商业街称为“水门洞子批发市场”。

2019年，在福绥门旧址附近的绿化带上，竖立起一块景观石。景观石的正面由我市书法家张运成题写了“福绥六合”四个大字，后附的碑文提及此处为福绥街、北京路、解放大路“三街衢纵横交会而成六合之势，故谓之福绥六合”。景观石上的“六合”，也可以理解为天地与四方，福绥六合即赐福天下。

 本文图片由吴永刚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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