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夏天，我市高中毕业生邢益凡的名字激荡了无数人心。他在全身几乎只有头和手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，以645分（超出一本线163分）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。

    经《江城日报》率先报道后，《人民日报》、新华社、中央广播电视总台、《光明日报》《中国青年报》、中国新闻等媒体纷纷报道，且篇篇文章的阅读量都在“10万+”，个别报道阅读量甚至达到千万级。

    人们惊叹于邢益凡面对命运巨大黑洞时所展现出的不屈精神，更好奇他成长路上，是谁赋予了他这种不抛弃、不放弃的正能量。

    不久前，央视名牌栏目《面对面》揭开了这个谜底，一所在吉林市名不见经传的初中也由此走到人们眼前——吉林市第二十三中学（下称23中）。

    这所市教育局直属学校坐落于吉林市城区西南角，是一所比较典型的城乡接合部学校，一线教师和领导团队始终默默耕耘。可这里学生的巨大成长却隐藏不住——孙同学入学时数学成绩不及格，中考时数学满分，考入吉林市第一中学创新班；王同学入学时语文数学双科零分，中考时378分，如今成为本市有名的钢琴演奏师；李同学入学时有自闭倾向，无缘无故打骂身边人，甚至自残，如今成为一位小“诗人”……在这里，无数的学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原本黯淡无光的人生，焕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。

    2021年秋天，23中原计划招生400人，报名人数多达600人，录取通知书“一纸难求”。部分家长甚至为没能录取自己孩子，到学校“哭诉”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，他们的选择说明一切。

    相比于有的热点中学招不满人，原本“无人问津”的23中如今却被“挤破脑袋”。有专家研判：吉林市教育“拼名师”的时代正在走远，“拼付出”将成为新时期教育的新动能。成绩的有效提升、人格的健康发展，不靠教师的名气而是靠付出。教师付出得越多，学生成长得越快；教师付出得越科学，学生的未来越不可限量。

    邢益凡就是一个典型案例。那么，23中的教师到底在他的身上付出了什么呢？

不仅会“教”更要会“育”

    面对央视“名嘴”董倩，邢大成（邢益凡的父亲）的嗓音略带沙哑，但语气坚定。他说：“我们非常感谢孩子的母校——吉林市第二十三中学，没有班主任杨卫红老师及学校的照顾，就没有孩子的今天。”

    当时，邢益凡全家正在录制央视名栏目《面对面》。伴随着董倩的提问，他们的思绪也回溯至刚刚走进初中教室的那一天。没人能想到，那个素面朝天的老师，会改变这个孩子的一生。

    刚入学，邢益凡就成为了班级的焦点。由于患有“渐冻症”，邢益凡成为全班最特殊的人。邢益凡从小就对这些“焦点关注”非常敏感。比他更敏感的，是班主任杨卫红。

    在邢益凡入学前，杨卫红就与邢益凡的爸爸和妈妈多次长时间沟通，详细了解孩子的身体情况、生活规律、思想状态。

    摆在杨卫红眼前的是两大难题——生活上的照顾和精神上的引领。

    生活上的照顾，相对容易。

    针对邢益凡的实际困难，杨卫红主动联系学校向孩子父母敞开大门，方便日常照顾。同时，杨卫红组织班级中有爱心、乐于助人的学生轮流与他同桌，帮助邢益凡拿书拿笔、抬手抬头、躺倒立起、如厕清理等日常事务。

    精神上的引领则是一个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。

    邢益凡所患疾病是个世界顶级难题，治愈希望几乎为零。这个疾病平时对身体消耗很大，活着就要用尽所有气力。在有些人看来，也许他的人生就该一路“躺平”。

    可偏偏杨卫红就是一个“没事找事”的老师。她不仅想管孩子的现在，还想兼顾孩子的未来。

    “兼顾学生今天的幸福和明天的发展”，这句话是23中学校长贾新怀在提出建设高品质学校时所讲的。简单的一句话指明了23中日常工作的方向：面对学生的成长难题，不要用“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”的线性思维，学校不光要教知识，还要育人格。

    杨卫红利用邢益凡不在的时候，给全班孩子开主题班会，介绍邢益凡的情况。全班统一思想：邢益凡不是班级的累赘，而是珍宝。“谁用有色眼光看邢益凡，谁将收获一个残缺的自己。”

    平日里，杨卫红坚持把邢益凡当成正常的孩子来看。无论是艺术节，还是运动会，抑或班级的升旗仪式，邢益凡都是班级的主力和亮点。但凡有活动，邢益凡都坐在最前排。杨卫红用行动告诉邢益凡一件事，在老师和同学们心中，你就是班里最好的，你是老师和同学们心中的骄傲。

    学业上，杨卫红对邢益凡和其他孩子一样严格要求，并未因为他的身体原因而降低标准。为了发挥邢益凡学习的能动性，杨卫红经常让邢益凡扮演“小老师”，给同学讲题，以教为学。

    邢大成说，邢益凡在整个初中阶段收益最大的不是学到多少知识，而是发觉自己“能行”“有用”。邢益凡尽管肢体存在障碍，但在校园生活中，在人格交往上，他没觉得自己有障碍，相反自己可以凭借努力学习给身边人以帮助，向这个世界传递善意。

    三年的时间很快过去，杨卫红和班级团队积极挖掘益凡潜能，不断鼓舞他的斗志，用心为他打磨了各种行为习惯，这些习惯汇聚成一种独特的勇气、一份23中人独有的信念——生活就是在不理想的条件下，依然要把事情完成，用心耕耘，不问收获，做当下最好的自己，做未来最佳的强者。

    带着这份信念，邢益凡走过了高中生活。面对异常紧张的学习压力，超级强大的竞争对手，日益恶劣的健康情况，邢益凡都没选择容易的“躺平”。他说，“我想要看看自己能走多远”。

    贾新怀说：“杨卫红赋予邢益凡的，也是23中赋予每一个孩子的。那就是确信自己的人生是最好的。而这靠的不是‘教’，需要的是‘育’。”

    “教”是只满足于灌输知识，用成绩衡量一切；“育”则是搭建适合发展的环境，让生命由内而外成长。正如一枚鸡蛋给人的启示：从内破壳，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；从外破壳，不过是一盘菜。

育人，就是育好人

    2021年春季开学，23中全校大会。

    贾新怀提出，课堂是提升学校品质的主阵地。教学是学校推进人才培养、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。教学应从“以教师为中心”转向“以学生为中心”，教学应从“掌握知识”转向“学会学习”，教学应从“重视学习结果”转向“重结果的同时更重过程”。

    三个“转向”指向了一个目标：教学不是简单地迁移知识，而是育人的途径。培育健全的人，尤其要坚守“人的健康”“人的格调”“人的发展”。

    23中地处城市边缘地带，周边人员流动性非常大，学生家庭环境复杂。每年新生入学都有几个学习成绩“零起点”的孩子，单科成绩有的在个位数。相比成绩，更让人担忧的是孩子的内心。

    由于家庭教育的缺失，不少孩子刚到学校时内心非常贫瘠，不懂尊重他人更不尊重自我，自虐的情况时有发生，有人甚至有自杀的倾向。

    教师吴金梅就经历过几个这样的孩子。入学摸底考试，衣同学语文1.5分，王同学语文数学双科零分……常规的教学手段只会让这些基础差的孩子越来越厌学，她不得不针对学生的基础重写教案。原本是很基础性的问题，需要讲得更浅白；本该小学会的知识，要变着法重新教。每天评改作业，光评分不行，还要标注哪道题的哪个知识点搞错了，然后手把手地督促学生把错误纠正。

    教学的任务无形中增加了很多，但完成任务不是目的，想要育人，还要找到能够启发孩子的那个点，吴金梅要做的事还有很多。

    辛苦不仅来自校园内，更来自校园外。学校要求班主任利用课余时间对学生进行家访，吴金梅是其中的佼佼者。通过走访，吴金梅再一次体会到23中学生的艰难：小张同学父母离异又各自成家，她成了没人要的孩子；小孙同学母亲脑血栓卧床，父亲打零工维持生计，只会用棍棒和吼叫跟儿子说话；小王同学家窗户上蒙的是塑料布，地面还有白花花的霜冻……吴金梅说，每次家访回来，她都是哽咽的。

    孩子们表面上看起来的不上进，恰恰是复杂的家庭环境对他们的影响所致，他们不过是一群受害者。

    同时，吴金梅也明白了学校要求必须家访的意义。“想用温暖改变一个孩子，你得知道他的心凉在哪里。唯有把他的心捂暖了，他才会摸着你头发，情不自禁地管你叫声‘妈妈’”。

    吴金梅患有严重的糖尿病，可她身边总有各种小糖果小食品，奖励身边每天出现的“闪光点”：哪个同学进步了，奖；哪个同学字写得工整了，奖；哪个同学有礼貌了，奖……在吴金梅的口中，听不到“直言不讳”的批评，只有委婉的提醒和鼓励式引导。

    在每个23中老师心中都住着这样一句话：每个孩子都是一块金子，是金子肯定能发光。老师们想用自己的付出，无声地告诉孩子们：在23中，你很安全，大胆展示自我，你的未来可期。

    如今，55岁的吴金梅依旧保有这样的习惯，周六日不去逛街，慢慢批改卷子。只不过，以前改的都是孩子辈的卷子，现在改的都是孙子辈的卷子。相同的是，周一讲卷子时，迎接她的都是亮闪闪的眼光。

    2020年，吴金梅长时间半边身体发麻，5个月瘦了34斤。可那时临近中考，她没有停下来休息。6月30日，她突然晕倒了，确诊为酮体酸中毒，连续四天双眼无视力，睁不开眼睛。醒了之后，她叮嘱家里人给学生发信息，调节心态，全力备考。

    当年中考，吴金梅所教科目，孩子们都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进步，甚至有两人考出数学满分。她说，虽然我快退休了，可我还是愿意和孩子们在一起。只要能看到更多的孩子考上理想的高中，或者走上适合他的人生之路，那种幸福感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。

    学校是为人的，也是人为的。如何看待人、发展人，体现了学校的核心价值追求。吴金梅说：“别的不敢说，但我敢说，在23中，只有学生欠老师的，没有老师欠学生的。”

育人深处是文化

    好的制度及衍生的文化会成为一种行为规范和行为准则。

    理想的教育模式早在孔子时代就被提出，那就是因材施教。现代教育把这个模式描绘得更加清晰：教育不仅仅是传授知识，改造孩子，更是挖掘或激发孩子原本就拥有的各种潜能或某些特质，协助他们成长得更好。

    在23中，贾新怀把这一理念凝练为——“成”文化，即“成长”“成人”“成才”“成功”。

    “成”文化看似简单，实际蕴含着三个“不”。首先是对国家教育制度的“不片面”解读；其次是对校情的精准分析，“不跟风”流行做法；最后是着力系统设计，让制度说话，让榜样发声的“不盲动”。

    近年来，23中以“成”为核心文化，推进学校制度建设，各部门在开展工作时不仅仅立足本职岗位思考，更站在学校整体视野谋划，“有没有激发师生奋勇向前”“是否促进了学生的个性发展”“如何为师生实现自我价值创设更好的平台”“是否有利于促进学生学业水平提升”……

    在一定意义上来说，领导力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服务力。所以，23中的管理者会经常走到老师中间嘘寒问暖，倾听他们的困难和需求，并及时提供帮助。在这样的职能转换下，管理者就得带头做好服务工作。只要服务到位，不人为制造管理的麻烦，减少行政力量对老师专业化成长的阻碍，老师的状态就会更加昂扬向上。教师的教育生活就会变得很纯粹，可以把时间、精力花在研究自己的业务上、孩子的成长上。

    贾新怀说：“我对教育事业始终存有敬畏之心，一刻不敢松懈。因为我们的教育培养怎样的人，这样的人就会以怎样的姿态加入社会，并影响我们的世界。”

    如果一个人走进学校后，变得冰冷、机械，只懂成绩而不知其他，那么他走出学校后，身边的世界就会变得冷漠而残酷；如果这个人在“有温度、有温暖、有温情”的校园里学习生活，那他一定会浸润其中，奋力地“成长”“成人”“成才”“成功”。

    正如那句话说得好：我们留什么样的世界给后代，关键取决于我们留什么样的后代给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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